关啾啾

写我所爱。又梦又乙又腐,谨慎被创。

【五悠】蜜渍玫瑰

★黑道太子爷五条悟x花店打工悠仁

★纯糖无刀小甜饼

★是慈叶老师无料本《眠于花梦》的约稿




                                Pink Rose


见鬼。五条悟第一百次在心里复读这两个字,只觉得这是自己黑道生涯里最倒霉的一天 : 本来是享受甜点的难得假期,晚上却突然被夜蛾拜托去夜总会“收租”,一直闹到凌晨才散伙。他最爱的蜂蜜蛋糕这时早已售完,刚从甜品店唉声叹气地出来,就转角遇到大惊喜 : 伏黑甚尔一身黑衣从死角里窜出来,枉顾五条悟上个月给东京所有黑帮立下的“甜品店方圆百米不得交战”的规矩,迎面把他捅了个对穿。


这位危险的杀手是受谁雇佣,五条悟一时也说不准,从上星期刚被他劫走一批货的漏瑚,到昨天被他嘲笑体术太差的庵歌姬,在他自食恶果的差人缘面前,似乎一切皆有可能。不过这个问题现在不太重要,反正甚尔最后也没能讨到好处,被他的子弹打中了右臂,权宜之下决定跑路,眨眼间就消失在月色深处。只留下五条悟一个人按着腹部,艰难地把挪进不远处的小巷里,翻出每次见面都要被硝子塞进他口袋的一小瓶备用酒精,用撕下来的衬衫布料做了应急处理。


他顺着身后倚靠的砖墙滑坐到地上,发现旁边是一个散发着臭味的垃圾桶,沾满秽物的底轮离他黑西装的衣角只差毫厘。见鬼。他第一百零一次嘀咕这两个字,勉强掏出手机,想给伊地知通个电话,让他赶紧带着硝子过来。结果沾满鲜血的手指打了个滑,手机顺着一条陡峭的抛物线飞到一米之外——见鬼!


他尝试着探过身子,去够那个壳子上印着“唯我独尊”的手机,结果身体一动就疼的眼前发黑,自觉离失血昏迷只差临门一脚。这时候昏迷只有死路一条,没吃到蜂蜜蛋糕就上路也太惨了点。他上一秒朦胧略过这个想法苦中作乐,下一秒就看见一只手出现在视野中央,捡起手机放回他怀里,然后焦急地抚上他的脸,“这位先生,您还好吗?”


五条悟顺着那只手的力道抬起头来,和来人视线相对,顷刻间便顺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掉进了蜂蜜罐子里。凌晨的街道上大多是醉成烂泥的上班族,面前的少年却穿着运动卫衣和短裤,在昏暗肮脏的巷子里清爽又活力,像是站在校门口。他在五条悟面前俯下身子,匆匆看过五条悟惨白的脸和衬衫的血迹,说,“出血量太大了……必须尽快去医院才行。”


说完,他就背对着半跪在五条悟面前,准备把他背起来。随后又意识到这个姿势会时刻挤压五条悟的伤口,便回过身来,在五条悟后背和膝弯比划一下,猛地发力把他打横抱起,向着最近医院的方向发足狂奔。他和五条悟的身高差至少有二十厘米,画面一时就像捧着大松果的小松鼠,看起来有点滑稽。


刚被少年抱起来的时候,哪怕行事跳脱如五条悟也被吓了一跳,在蜂蜜罐子里被惊讶呛醒,心想正常人的反应不该是打出租或者叫救护车吗,抱着伤患在大街上疯跑是什么魔幻剧情?但是他马上又察觉少年简直是少年漫画里的男主角,跑起来的速度堪称人类奇迹,顷刻间略过几条街道,说不定真的比在凌晨街道打车,或者等救护车要省时间。抱着他的手臂也是格外平稳有力,除了最开始那次颠簸,接下来都安稳的像是躺在担架上。


少年哪怕因为极速奔跑而喘着粗气,也不忘低头在他耳旁轻声说,“您别害怕,最多十分钟就能到医院,一定会没事的。”


五条悟才不害怕,他只觉得新奇,连给伊地知通电话的打算都取消了,这样被少年抱去医院好像也不错。向来都只有他凭着武力和威信保护别人的份,今天还是平生第一次,他被少年火急火燎的态度烫到心底,觉得自己反过来被别人保护了,用两三句安慰和一个滑稽的公主抱,对象是一个多半还没成年的小男孩。


他眼前因为失血阵阵发黑,索性直接闭上眼睛靠在少年怀里,脑海里重新浮现出那对琥珀色的蜜糖,在一片漆黑里清晰的像是含着光。他想说你的眼睛很好看,很像上帝派来满足我遗愿的蜂蜜蛋糕。但刚要开口,便被时刻注意他状态的少年提醒了一句,“先生您别说话,很容易牵扯到伤口的!”


他只好让这句骚话顺着喉舌原路返回,闷闷地把白毛脑袋窝进少年胸口,闻到淡淡的柑橘调沐浴露味道,和……花香?不是特定某一种花,而是许多种类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杂乱馥郁,上次闻到还是在香水专卖店。


少年怕他睡过去,这种危险情况下很容易就此一睡不醒,所以一路上都絮絮叨叨在他耳边说话,拉扯他的注意力。从路边的景色到今天的天气,最后实在没话可讲,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唱歌给他听。是首曲调平缓的英文歌,老式唱片店的播放器会青睐的那种风格,每个单词都在晚风里音节破碎,只有反复出现的那句“ looking for the great escape”还算清晰。


这首歌唱到一半,五条悟的意识已经到了模糊边缘,那句歌词还在脑袋里回响,仿佛魔咒。和歌词尾音一起响起的,是少年如释重负的一句,“终于到医院了。先生,先生?”和护士嗓音尖锐的呼喊,“是刺伤!太乱来了,快把病人放在担架上——”


三重咏唱的喧闹里,五条悟被小心翼翼的放到担架上,原本紧贴着他、属于少年的肌肉轮廓和炙热体温也骤然远离。在他下意识抓住少年的袖口之前,装着麻醉药的针头先一步探进皮肤下,他指尖不甘心地颤动两下,最后还是脑袋一歪,在药效的作用下彻底沉睡过去。


两小时后,医院顶层的vip病房里,夜蛾正道夏油杰家入硝子七海建人,四位高层组员西装革履,两两相对,围坐在五条悟的病床边打牌,花花绿绿的扑克在雪白的被褥上分外显眼。大家长夜蛾已经在夏油和硝子的默契攻势下连输两轮,眼看就要再露颓势,不由焦躁地点燃一根香烟,随即记起屋里有个不省心的病人还在昏迷,只好又掐灭了火光,冲着站在一边战战兢兢的伊地知摆摆手,“你继续说。”


“是。监控没拍到小巷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拍到那孩子没过多久就抱着五条先生出来,一路往医院去了,”伊地知推了推眼镜,认真陈述道,“从巷子到医院门口,只用了八分钟,”他没忍住,接着感叹一句,“八分钟!虽然距离只有三公里,但这也太离谱了,要是打电话给救护车,八分钟都不一定能从医院出来。”


“日本救护车的平均准备时长是五分钟。”涉及到专业领域,家入硝子插嘴一句,为医院效率挽尊的同时,随手甩出手中最后两张扑克,“王炸。不过再算上往返时间,这孩子的确要快上不少,我对他的身体构造很感兴趣。”


夜蛾再次败北,咬牙切齿把一摞钞票递到对面,心里怀疑对面那两只小狐狸在出老千,他对伊地知又重复了一遍,“继续。”


“是!那孩子把五条先生送到医院,护士见他不清楚五条先生的身份,就想从五条先生的手机通讯录里找线索,”伊地知脸色变得有点奇怪,“但是您也知道,我们为了保险起见,通讯录的备注名都用的代号,护士根本看不明白,只好按惯例拨打了一号快捷联系人……”


“悟的快捷联系人是谁?杰?还是硝子?对3。”


“呃,都不是。电话接通的是五条先生常去的那家甜品店的外卖电话,那头的店主说现在深夜,草莓慕斯滞销半价。”


夏油杰扑哧笑出了声,刘海和肩膀一抖一抖。他说悟特别爱吃那家的蜂蜜蛋糕,只可惜总是早早售完。对Q。


伊地知接着道,“幸好店主记得常去买面包的七海先生和五条先生相熟,也知道七海先生的电话号码,这才联系上我们。那孩子在我和七海先生赶到后不肯收下酬谢,还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离开了。”


一直对着账表加班到深夜,刚睡下就被医院电话叫醒的七海建人这时不想说话,只是冷哼一声,把对A扔在床褥上,此处无声胜有声,充分用沉默表达了“黑道就是狗屎”这一亘古不变的真理。


他身旁的夜蛾紧盯着自己手里的扑克,觉得这把胜利有望。但他刚把厚厚一叠牌扔出去,一句中气十足的“十二顺子”还没来得及吼出声,面前的那张被褥就突然诈尸,伴随着五条悟的“卧槽好疼,这是刚生了孩子吗”的抱怨,他的十二顺子和近在咫尺的胜利,一起随着五条悟的蹬腿散落在地,成了一滩无人在意的纸花瓣。


五条悟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四位穿着黑西装戴着黑墨镜的酷哥酷姐围坐在自己床前,齐刷刷地转头看向自己,其中一位眼中还饱含杀意。要不是他们手里都捏着一把不合时宜的扑克,他还以为自己已经不幸死过一回,这架势是来参加自己的葬礼。


“你醒啦?”家入硝子状似关怀,实则阴阳,“孩子没生出来,倒是有截肠子永远离你而去。用不用领你去医用垃圾桶看它最后一眼?”


“硝子,被伏黑甚尔捅了一刀,代价就只是一截肠子,这已经很不错了。”夏油杰不甘示弱,紧随其后,“只希望这次之后,我们的五条组长就别再说些老子天下第一的屁话了,让人听了觉得笑话。”


五条悟捂着肚子龇牙咧嘴,正要和这两个损友大战唇舌,顺便控诉明明是甚尔那老贼偷袭在先。下一刻,他便沿着那晚锋利狭长的刀刃、狭窄寂静的小巷,又连带着回忆起那双琥珀色的眸子、身上淡淡的花香、还有奔跑途中磕磕绊绊的安慰与歌声。它们如海浪般势不可挡又温柔缱绻,涌进五条悟混沌的记忆里,顷刻间冲淡了疼痛与愤怠,耳边一时只剩下靠在少年胸膛时,两人重合在一起的心跳声。


五条悟吸了一口气,喃喃自语,“他是谁?”


“什么是谁?”夏油杰不明所以,还以为这位爱记仇的挚友在问雇佣伏黑甚尔的真凶,便出言安慰了一句,“八成就是漏瑚。没事,明天晚上我和硝子就带人去堵他,和你现场连线,直播拔了他的火山头在里面种花的全过程——我记得火山泥养分还挺足的。”


他说完这段话,发现五条悟非但没有同仇敌忾,反而如梦初醒一般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用罕见的急切语气又问了一遍,“那个送我来医院的人,是谁?”



                            White Rose



“虎杖悠仁,十六岁,芥见中学二年级一班,体育特长生。”


一辆香槟色宾利的车厢内,伊地知难得从驾驶座位里解放出来,坐在后座朗读一份调查报告,上面是这几天从各处搜集而来的情报,内容有关虎杖悠仁的一切。从男孩小时候为抓螳螂磕破脑袋进了医院,到在初中时的校园文化祭得了歌唱比赛一等奖,再到上个月只考了三十六分的期末数学卷,方方面面事无巨细,伊地知只能先挑些重点来讲。


“唯一的亲人,也就是他的祖父已在去年离世,给他留下一笔不少的遗产。虽然不愁吃穿,但他在暑假还是会兼职赚点外快。上午在朋友钉崎家的花店,也就是我们这次的目的地帮忙卖花,晚上去酒吧里当端盘子的侍应生。哦,就是夜蛾先生名下的那家酒吧。”


坐在伊地知身旁的硝子略显惊讶,“没想到啊,夜蛾那个浓眉大眼的也会雇童工。”


“悠仁……”五条悟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搭扣,让这两个字在舌尖缓慢碾过。他笑起来,“好可爱的名字,和他也太配了吧。”


“十六岁的高中生?”夏油杰一挑眉梢,觉得好友这次实在疯的不轻,“你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小孩才不遵医嘱,带着伤满东京乱跑?事先说好,你半路上失血死了我可不负责收尸。”


“哈?杰,你还是专心开车吧,不然要死也是你先死。”


“你先。”


“你先!”


“反弹。”


“反弹无效!”


家入硝子忍无可忍,伸腿踹了一脚驾驶位,制止了这场幼儿园级别的无聊争吵。她说,你停车,那家花店好像就在前面了。悟,你走路的时候小心点,别把伤口……


话说到一半,五条悟就迫不及待打开车门,顺着缝隙一个箭步窜了出去,其身形之灵活,态度之急切,很难相信这个人一周之前还拖着肠子躺在手术台上奄奄一息。硝子揉了揉太阳穴,给自己的下属发消息,让对方提前准备好针线酒精绷带以及三个壮汉,毕竟给五条悟缝伤口的难度不亚于给猫洗澡,到时候定然又是一场恶战。


花店名叫“浪漫小镇”。老板的装修品味很不错,以白色为主的精致欧风,橱窗被设计成落地窗的样式,五条悟透过乳白色的栅栏和窗棂,能看到摆放在各式花架上姹紫嫣红的花朵,还有精巧花架旁边,那位专心侍弄鲜花的樱发少年。


他蹲在绣球花前修剪败叶,身上罩着亮橙色的防水围裙,戴着火红的橡胶手套,怀里放着个圆肚子的浅蓝喷水壶。配色差异鲜明又青葱惹眼,像是从治愈系绘本里走出来的小花匠。


五条悟盯着那副英气的五官看了又看,对方眼角旁那对注定缺憾的疤痕,这时也成了精心雕琢的月牙。翻来覆去,还是唯有“可爱”二字才能完整概括。平复一分钟后,他自认准备万全,推门而入,门框上悬挂的银风铃发出清脆声响。


悠仁听到响动,连忙把手里的剪刀放到一边,抱着水壶站起身来,“欢迎光临!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五条悟迈开长腿走到他面前,短短几步路硬是被他走出了T台的架势。他抬手摘了墨镜,尽显骚包风范,“你好,还记得我是谁吗?”


悠仁被这张过分俊美的脸晃了眼,大脑宕机一瞬。随即便顺着来人那头白毛和一米九的显眼身高,成功回忆起狭窄小巷里的血迹,以及怀里沉甸甸的重量,脱口而出,“是那天受伤的黑道先生!”


五条悟低头把自己打量一遍,笑了,“伊地知应该没告诉过你我是黑道吧,有这么明显吗?”


伊地知?是那位在医院里一直擦汗的先生吗?悠仁眨眨眼睛,说,“您的衣服那时被划破了,露出一大片刺青,是只有黑道才会纹的图案。”


他提起黑道时目光坦荡,不厌恶也不崇拜,仿佛只是寻常人的寻常事,五条悟也就没说“你救助黑道难道不害怕吗”的废话。他直接从西装口袋里摸出钱包,“多谢你救了我。这条命我自认无价,非要说的话,怎么也该值十亿……”


“不用了,”悠仁好像对这种场面已经很有经验,抢先一步直率开口,“能帮到您我就很开心了,如果再接受酬谢,我会良心不安的。”


五条悟对此早有准备,故作苦恼道,“那可怎么办,我们规矩很严的。要是知恩不报的话,我以后在同事里就永远抬不起头了。你不肯收钱,那我请你吃顿饭吧?”


悠仁为难地挠挠头,“抱歉,我暑假每天早晚都在打工,可能没有时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样好了,以后我和同事要是有用到花的地方,我就来你这里买。”五条悟脸上依旧笑眯眯的,“不过这么一来,以后我们可能要经常见面了。”


悠仁很惊讶,“黑道也有这么大的送花需求吗?”


“现在时代变啦,黑道也开始讲究先礼后兵了,”他说起胡话来眼睛不眨一下,好像前几天在夜总会里没说两句话,就把手枪拍在桌面上的人不是他一样,“不拘泥于暴力,才是极道的真意啊。办事之前能打好关系就别打打杀杀,送花送礼都成寻常事了。”方式包括但不限于把鲜花种进火山头。


悠仁向来听什么信什么,而且再推辞下去难免矫情,便很上道地感谢一句,“那以后就拜托您多多惠顾了!”


“不用等到以后,现在就能‘惠顾’,”五条悟打蛇随棍上,“我有个朋友今天过生日,送什么花比较好?”


悠仁稍作思考,在询问那位朋友的性别,得到是女性的答案后,他捧起一束娇艳欲滴的粉色郁金香,说,“粉色郁金香的花语是友谊和幸福,颜色也很适合女孩子,您觉得怎么样?”


“好的,那就帮我包一束这个。”五条悟向前磨蹭一步,又想撩闲,自认为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那适合送给恋人的花,你有什么推荐吗?”


“花语和爱情相关的鲜花有很多,不过最典型的肯定就是玫瑰啦。”悠仁把一个载满各色玫瑰的花架拉了过来,滚轮在地板上划出鲜亮的水痕。


“不同颜色的玫瑰,花语也不同,”他用喷水壶给它们补充水分,顺便给五条悟挨个介绍,“代表心动的粉玫瑰、代表单相思的白玫瑰、代表奇迹的蓝玫瑰,哦,最广为人知的当然是红玫瑰,它的花语是……”


他微微一顿,嘴角上扬,“——我爱你。”


悠仁站在铁艺落地窗前,以万里晴空为背景,望进五条悟的眼眸,连接起两处清澈的湛蓝。五条悟被这句话钉在原地。直到一株常春藤的露珠滴落在他脸上,湿润的清凉感才让他记起呼吸。


他听见悠仁问他,那您要买一枝红玫瑰,送给您的恋人吗?


送给你可以吗?


如果是在十年前,在那个他最肆意张扬,自信能操纵地球自转的中二期,这句话想必已经脱口而出,不管不顾地把一颗真心和所有筹码暴露在心上人面前。但现在他二十八岁,时间早就给他覆上一层虚伪的铠甲,让他坚不可摧也自陷囹圄。比起主动递出玫瑰,他更擅长循循善诱,让玫瑰自己迈开脚步,心甘情愿跑进陷阱。


“……不,”五条悟最终还是这么回答,“我只是随便问问,还没有恋人。”他狐狸尾巴半露不露,假惺惺地强调一句,“目前还没有。”


悠仁又对五条悟笑起来。从事服务业这两个月,他对露出笑容越发得心应手,但其中赤诚永远不减。他真心祝愿道,那就祝您早日遇到自己的另一半吧。


五条悟艰难地把视线从那笑容上撕下来。糟糕,二十八岁的铠甲好像也没他想的那么坚不可摧。在彻底丢盔卸甲之前,他抱起那束郁金香,维持住最后的风度向悠仁告了别,当然也没忘记约好下一次还来这里买花——这个下一次大概率就是明天。


他回到那辆宾利里,把郁金香随手扔给硝子,没理会两位好友投来的促狭目光,把那花店里那几句交谈反复回味,顺便在红玫瑰的花语上点了个循环播放。


他自顾自捂住了脸,扭捏不已地呻吟道,“这就是一见钟情吗……”


家入硝子冷静地陈述事实,“严格来说,今天是你第二次见他了。”


夏油杰则盯着他泛红的耳朵尖,满脸稀奇,“你这是在干什么,装纯情吗?也太恶心了吧。”


五条悟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后悔了,其实刚刚直接告白也不错?不,我果然还是想让悠仁送玫瑰给我,还对我说‘我爱你’啊!”


他回忆着自己之前看过的几部肥皂剧,那些以前被他嘲笑成脑残教科书的桥段,此时都宛如恋爱宝典。他碎碎念叨,“悠仁邻居的房子出租吗?不租的话我能逼他们搬走吗?悠仁的喜好我也不清楚,翻他家垃圾桶真的能有用吗?”


听此暴言,夏油杰那双丹凤眼久违地睁大了半厘米。


他转头问伊地知,“那小孩多大来着?”


伊地知连忙又翻了下档案,“啊,十六岁。”


夏油杰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拨号界面,输入日本公民谨记在心的号码,“本来以为干了这行以后,我和警察就是两个世界的了,没想到还能再续前缘。谢谢你,五条悟。”


硝子抬手拦住了他,说,“等等,你忘了警察局长姓什么了?”


夏油杰 : “……”


妈的,姓五条。


赶在奔三前夕,五条悟终于迎来了他人生的第一茬春天。如同求偶期注重尾羽的雄孔雀,每次去见悠仁,他都要精心打扮一番,把千篇一律的黑西装穿出花枝招展的效果 :  喷上主调迷迭香的香水,袖扣和戒指一天一个款式,衬衫解开前两粒纽扣,领口敞开的角度计算的恰到好处,露出脖颈性感的深色刺青。所有的一切,只为在他推开花店大门时,能第一时间吸引住悠仁的视线,对他说出那句“五条先生,欢迎光临!”


他买花的理由五花八门,信口胡诌的本事非常熟练。从夜蛾的玩偶店盛大开业,到我有个蓝头发的后辈要结婚了,到夏油杰平地摔进医院了我得去探望一下,再到有个缝合脸的死对头真的死了,我得去参加他的葬礼……不到一个月,东京黑道里的那些有头有脸的名人,基本都在他嘴里完成了一轮生老病死婚丧嫁娶,也成功把悠仁唬的一愣一愣,心想黑道的日常生活真的好丰富。


五条悟把握着热络却不惹人厌烦的社交尺度,以温水煮青蛙作为基本方针,在花店里见缝插针跟悠仁聊天,内容从一日三餐到电影品味,方方面面无所不有,一步步逐渐掌握了悠仁的喜好 : 不挑食,但更偏爱肉类和面食、爱看冒险题材的故事、喜欢橙色和红色、还是詹妮弗 · 劳伦斯的死忠粉。


这样的每日闲聊持续一周后,他终于以“我这里有詹妮弗特工电影的高清剧照哦!”为由,成功要到了悠仁的line账号。一种“身为绝世帅哥,却要靠其他美女才能接近心上人”的悲怆感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悠仁发来的小老虎表情包治愈了身心,把手机捧在胸口哼哼唧唧,陶醉的样子把周围下属的墨镜震碎一地。


他白天去花店和悠仁侃天侃地,晚上也没忘记去夜蛾的酒吧蹲点,碰上悠仁后故作惊讶的来一句“你在这里打工吗?太巧了,这是我上司的店,之前怎么没能遇见你?”


此乃谎言。和需要时常应酬的职业需求不符,他酒量极差,沾杯就倒,应酬时比起推杯换盏,他更愿意通过拉开手枪保险来推动社交进程。也是这个原因,夜蛾这家酒吧开业后他一次也没来过,否则就能提前一个月见到悠仁了。


不过现在也不算晚。他向悠仁打过招呼,跟少年一起感叹这个美妙的“巧合”,随后目送着悠仁进了工作间,换上酒吧侍应生的工作服。白衬衫黑马甲的款式,腰线收的很窄,稍稍伏身就能勾勒出诱人的弧度。五条悟坐在吧台旁,酒保给他倒了一杯散着热气的加糖牛奶,识相地在他四周清出一块真空地带,好心劝告那些看见好皮相就往上扑的狂蜂浪蝶 : 这位先生真的是个冷酷无情的黑道暴徒,把枪管子塞你嘴里还嫌脏的那种。没人相信他的话,因为暴徒嘴唇上挂着一圈牛奶胡子,正满脸傻笑,眼珠子跟着未成年侍应生满场乱跑。


可怜的酒保就这样被质疑了好几天。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五条悟突然炸毛,伙同夏油乙骨差点拆了酒吧,那群狂蜂浪蝶才真正意识到这位酒保所言非虚。


这天乙骨和里香从美国执行任务回来,下飞机时已是深夜。说是执行任务,实际以他们的实力,说是在公费旅游的途中顺手捏死几只小虫更为恰当。乙骨先把未婚妻送回家里,随后去了总部交接任务。他站在大门前,还没来得及好好端详他不在的这几天,夜蛾新做好摆在门口的巨型辟邪玩偶,就看见五条悟从不远处的拐角走出来,手里拖着个不断挣扎的夏油杰。


夏油组长抱着个热水杯,里面泡着枸杞和桂皮,一副老干部标配。他这几天被暗恋期来势汹汹的挚友和接连不断的任务折磨得心力交瘁,头发大把大把地掉,眼见就快要梳不起丸子头,遂下定决心开始养生。怎料养生计划开始的第一天,五条悟就嚷嚷着让他陪自己去酒吧。他无语极了,“不去。你是什么上厕所也要人陪的JK吗?”


五条悟拽着他往外走,语气可怜巴巴,力气倒是不小,“可是我每天都一个人在酒吧喝牛奶,还一直盯着他看,悠仁已经开始觉得奇怪了!”


“那就先别去呗。”


“不行,我一天看不到他就会相思而死的!”


“那就直接告白。”


“不行,要是被他拒绝我就会心碎而死的!”


夏油杰 : “……”


夏油杰 : “你还是赶紧去死吧!”


争吵间,五条悟转过拐角,一眼看到傻站在门口的乙骨,大喜过望,“忧太,你回来啦?来的正好,你也一起陪我去酒吧!”说完,就一手拎着一个,把挚友和亲传弟子塞进了那辆宾利里,油门全开把他们拉到了酒吧前。


下了车,他拖着夏油杰揽着乙骨,跟后者简单说了说自己和悠仁的旷世缘分,顺便展望了自己也许能比乙骨先一步结婚的美好未来,末了还不忘提醒一句,“虽说如此,但你等会儿别太热情,师母什么的先别叫,会吓到悠仁的。”


哪怕作为九岁有了女朋友,十五岁就和里香订婚的人生赢家,乙骨也依旧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孩子,没有揭穿老师一厢情愿的暗恋妄想,乖乖点头和五条悟一起进了酒吧。门口的保安虽然是夜蛾的属下,但和作为秘密武器的乙骨并不相识。他迟疑地看了一眼这个文弱男孩背后的太刀,顾及到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身份,还是没敢阻拦这个持刀未成年。


走进酒吧,节奏劲爆的舞曲迎头扑了上来,五条悟那句欠揍的“杰你能不能别垮着脸了,和夜蛾真的很有父子相”,也连带着被这阵喧闹掩盖了过去。但他没心思再去拱火,因为今天酒吧里的填充物不是摇头晃脑的醉酒男女,而是一群满脸写着来者不善的小混混。领头的那个五条悟认识,禅院家的继承人禅院直哉,腐烂老橘子培养出来的早早发烂的小橘子。至于禅院直哉对面的那个身影,他就更熟悉了——他每天现实见面还嫌不够,梦里也要相见的虎杖悠仁。


这情况纯属意外。禅院直哉和加茂家的几个纨绔子弟办了场机车赛,得胜之后随便在附近找了家酒吧,领着众小弟过来庆祝。酒过三巡,小弟之一突然凑上前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粉色头发的侍应生,说那人好像是伏黑惠的同学兼好友。


伏黑惠前几天突然空降禅院家,被族老宣布成为下一任家族继承人。在此之前,大家都以为继承人的位子非身为家主独子的禅院直哉莫属,现在却在他最春风得意时变了卦。他自觉因此颜面大失,单方面和伏黑惠结下梁子,只是一直找不到报复的机会。这时悠仁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他怎能不好好把握?


面对态度恶劣的找茬,悠仁本来还能凭着职业素养以礼相待,勉强做到面不改色。但听到那句“能和你这种贱民交朋友,惠肯定也是个难堪大位的废物”时,他瞬间燃起满腔怒火,不管不顾就想动手。朋友是他永远的逆鳞。但在他一拳挥过去之前,一只修长的手先他一步,搭在了禅院直哉的肩膀上。


禅院直哉回过头去,正对上一张带着笑的俊脸,笑意和瞳色一样冰冷,未达眼底。东京里所有和黑道有过关联的人,哪怕进了地狱都会把这张脸记得一清二楚。他下意识想后退一步,肩膀却被牢牢握住,一句惊疑不定的“五条悟”还没来得及叫出口,就被迎面而来的拳头打回了肚里。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了左眼眶上,鲜血瞬间从崩裂的眼角流出,仿佛血泪般淌了满脸。


禅院直哉跌坐到地上,双方高度差进一步拉大,打起来很不顺手。五条悟啧了一声,拎起他的衣领甩到墙上,又是一拳,金色壁纸被金毛脑袋砸出浅浅凹痕,算作禅院少爷到此一游的证明。


四周的小混混当然也认识五条悟,但他们身处底层,终归只是听说了些耸人传闻,和保护不力的家族惩罚比起来,无疑是后者更让人心生畏惧。看见老大被打,他们互相望望,还是觉得己方在人数上有绝对优势,鼓起勇气一拥而上。


原本站在门口的乙骨,早在五条悟出第一拳的时候就冲上去助阵,和悠仁一起干翻那些杂鱼,两人在动手的时候还顺便互通了姓名。听了悠仁的那句“哦哦,乙骨君是五条先生的朋友吗,谢谢你来帮忙!”他很想回一句师母谬赞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过他还记得五条悟的叮嘱,以及虎杖的年纪比自己还小,这称呼委实说不出口,就把这句话又咽了回去,专心干架。


战场边缘,酒吧保安在大门口探头探脑,最后战战兢兢地挪到夏油杰旁边,想从这位向来以沉稳著称的组长身上汲取一点安全感,“夏油先生,现在怎么办?我给夜蛾先生打过电话了,他说要过一会才能到。”


“怎么办?”夏油重复一遍这句话,把手里的保温杯放到吧台上,抬手松了领带,随手拿起一瓶红酒向吧台桌沿砸去。原本线条优雅的瓶身应声断成半截,变成了玻璃碴森森发亮的斗殴凶器,“被禅院找茬的那个学生,是我们自己人。还能怎么办?只能上了。”


哪怕有夏油和乙骨加入,双方人数比例还是悬殊,但耐不住悠仁这边每人都一个打十个,战力天平骤然倾斜,这场动乱很快就宣告结束 : 五条悟一脚把禅院直哉踹出三米远,撞倒了夜蛾用来摆放美酒的水晶酒柜,里面那些价值连城的美酒突遭横祸,最后只剩下一瓶健在,其它的都撒在禅院少爷身上,为他那件花里胡哨的衬衫进一步添砖加瓦。


禅院直哉顶着满脑袋的红酒,活像刚从杀人现场走过一遭。他不用去医院,就知道自己肋骨至少断了两根。他意识到这次是真的踢到了铁板,但怎么也想不明白,五条悟到底为什么突然冒了出来,最后只得恨恨丢下几句狠话,自觉找回一点面子,拽着七零八落的小弟走向大门。五条悟还想再陪这个趁手的沙袋多玩玩,结果下一秒,接到消息的夜蛾匆匆赶到,进了酒吧。他被地上横陈的酒瓶残骸气得跳脚,扬言要扣光五条悟这个月的奖金,让他夜巡东京湾八百次,不把所有对头灌进水泥桩就别再回来。


五条悟才不理他。他心里打定主意,以后碰见禅院直哉一次就要找茬一次,叛逆期叠着更年期的黑社会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他打跑了坏蛋,自认算是立下功劳,又几步晃到悠仁面前,语气说不清是调侃还是调情,“悠仁,这次我帮了你,你要拿什么来谢我?”



一旁的乙骨从头到尾都没有拔出太刀,三下五除二收拾了杂鱼,转身和夏油杰说悄悄话 : 虎杖君不是五条老师的救命恩人吗,老师怎么还好意思要谢礼?夏油杰对此毫不意外,跟乙骨说,因为他不要脸。


另一边,悠仁眨眨眼睛,他向来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此时心里只有对五条悟拔刀相助的感谢。他上前一步,双手握住五条悟的右手,没注意到对方突然僵硬的反应,真诚道,“谢谢您,我一定会认真准备谢礼的!”


五条悟 : 其实我更希望听到以身相许。


悠仁当然听不到他心里的骚话自白,回家以后就开始认真思考谢礼的事。他在挑选礼物上没什么经验,对象要是五条悟这样的成熟大人,就更是一头雾水——这里的成熟指年龄而不是心智。五条先生的喜好并不难猜,翻翻line的聊天记录,他和自己闲聊的话题大多围绕着游戏、电影和甜点,氛围和两个普通DK没什么区别,甚至要比自己和伏黑的都要热络许多。


但送游戏卡带给二十八岁的黑道先生,怎么想都觉得十分违和。至于碟片,五条悟在这方面算得上收藏极丰,他给悠仁拍过照片,从上世纪的黑白默片到最新的爆米花商业片,几千张碟片在他家码的整整齐齐,占满了地下室的四面墙壁,应该没有悠仁助力的必要。


想到最后,只剩下一个甜点可选。这恰好是悠仁擅长的领域。他在厨艺上很有天赋,连钉崎都说过欢迎他在花店旁边开家饭店。说干就干,他当即跑去超市买了最好的黄油和白糖,回家熟练地打发蛋液,把蛋糕模具放进烤箱。


至于蛋糕上的装饰,他本来想做一个翻糖白猫,戴着墨镜的那种。五条先生笑起来的时候、喝牛奶的时候、伸懒腰打哈欠的时候,都让他联想起一只毛茸茸懒洋洋的大白猫。但是五条先生经常自夸为日本第一酷帅黑道,他怕先生会被这个可爱比喻冒犯,于是又改变策略,做了个翻糖小老虎。老虎做起来比纯色白猫难上许多,最后上色不算均匀,深色纹路也画的歪歪扭扭。悠仁蹲在案板前,发愁地和小丑虎面面相觑,犹豫要不要去甜品店买一个完美的成品。


但无论怎么想,都是亲手制作的蛋糕心意更真。最后他还是把小丑虎蛋糕装进盒子,拎着它去了花店,送给了今天来买一束狐尾百合的五条悟。黑道组长低头看看那只豆豆眼翻糖小老虎,抬头望望眼前红着脸说“希望您不要嫌弃”的真诚小少年,心脏里的血液全部替换成了糖浆,正被高温熬煮得咕嘟冒泡,一时恨不得把两只小老虎一起吞进肚子。


怎么会这么可爱呢……虎杖悠仁这种生物,难道是外星人投放到地球上的灭世武器吗?通过绝世可爱来达成使人类心跳过速最终猝死的目的什么的,不然真的解释不清啊……直到五条悟神情恍惚地走出花店,神情恍惚地晃进公司大门,他也依旧没能想明白这道难题。他只想谢谢外星人。


不过,即使恍惚到差点撞上公司的透明玻璃门,也不影响他提着蛋糕,在临近午休饥肠辘辘的同僚中间溜达一圈,让蛋糕甜蜜的香气钻进每个人的鼻腔,和他们炫耀这就是有老婆疼和单身狗之间的区别。什么?悠仁还不是我老婆?你在说什么鬼话,单身狗的哀鸣罢了!在被群起攻之以前,他美滋滋的逃回自己的办公室,开始享用老婆的爱心蛋糕。


所谓一口忘忧,也就是如此了。哪怕他晚上还要和加茂家的老头子互相扯皮,但现在嘴里含着翻糖小老虎的蜜豆眼睛,这糟心事也就没那么让人生无可恋了。有悠仁在,生活就有许多可恋的地方,每天因此有了新盼头 :  今天收到了蛋糕,说不定明天就能收到玫瑰了呢。


经此一役,悠仁对五条悟越发信任亲近,具体体现在他们的聊天记录极速变长,每天都要天南海北唠上个几百条。他越来越喜欢和五条先生聊天,因为每一句或干瘪或平淡的日常,都会得到风趣幽默的回应,让人感觉自己无时无刻都被需要着,成为了这个松散世界里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悠仁和五条悟分享自己社团活动,跟他吐槽学姐又把千奇百怪的东西带回来研究;向五条悟展示今天电影票的票根,聊了几句剧情后,糊里糊涂地答应下次去五条悟家地下室看电影;哀嚎这次暑假作业的数学题没一道是他会的,然后和五条悟远程连线,接受数学疑难杂问指导——五条先生居然这么擅长理科,好厉害,不愧是五条先生!


今天去花店上班时,他那万年不变的运动服遭到了时尚达人野蔷薇的无情吐槽。趁着一位客人离去的空档,他习惯性拿起手机,和五条悟说起这件事,末了语气带上几分不自觉的委屈,好似撒娇 :  就算钉崎这么说了,我也没有办法啊,我对时尚真是一窍不通。五条先生每天都穿的那么帅气,能请你帮帮我吗?


收到这几句信息,坐在码头无聊转枪的五条悟手上一顿,瞬间提起十万分精神,把枪往枪袋里一塞,激动打字 :  不如我们一起去商场买衣服吧!我还能给你提些建议~


悠仁 : 那会不会太麻烦五条先生了……


五条悟 : 不麻烦,有悠仁陪我一起,去哪里都不会无聊,我超期待的(。>∀<。)


悠仁 : 好耶!那周末下午您有空吗,花店只有那时候放假。


哼哼。第一次在花店见面的时候,这孩子还说自己每天早晚都没空,现在看来果然是为了推拒酬谢编出的说词。不过嘛,现在又愿意提出邀约,这意味着悠仁已经和他亲近很多了,温水煮青蛙计划大获成功!五条悟双手握拳给自己鼓劲,回忆这周末自己的行程 : 上午要把一批军火送回总部,下午要去赌场和九相图那帮人划分地盘,很有可能升级为打架斗殴。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空约会的样子。


五条组长动用那颗聪明绝伦的大脑,用零点一秒思考了下,愉快地决定把上午的运货推给七海,把下午的斗殴推给夏油,顺便带上三轮和乙骨,帮助孩子们活动筋骨。他给悠仁回复 :  没问题,我那天超闲的!


周末当天,他前一秒还在公司里用“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一个月,你们就体谅一下我这个被捅穿的病患嘛!”装乖卖惨,下一秒转过身就活蹦乱跳,踩着挚友和社畜“五条悟你没有心”的嘶声怒吼,哼着歌去商场和悠仁汇合。


他十八岁前是显赫大族的小少爷,哪怕十八岁后和他当局长的父亲闹掰,突发叛逆去做了黑道,也很快就凭着强横的手腕和实力混的风生水起,没有吃过一天苦,也就不太清楚平民消费的具体情况。所以在来之前,他专门跑去询问过乙骨,问清楚了普通高中生的消费档位,好在挑衣服的时候不至于闹出乌龙——当然啦,他很乐意代为付款,把银行卡直接送到悠仁手上也求之不得。但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悠仁肯定会断然拒绝。他还不想让两人逐渐升温的关系陷入尴尬。


这就是所谓成年人的余裕。他摇头晃脑,为自己的周全体贴洋洋得意,远远便望见悠仁在商场门口等他,身上是最常穿的那件红色运动衫。看见他过来,悠仁在人群里踮起脚尖挥挥手,情绪肉眼可见的雀跃起来,“五条先生,这里!”


他们两个汇合后,五条悟首先拉着悠仁跑去了休闲区,那些扎染衬衫啊撞色T恤啊,通通在悠仁身上比划一遍,遇见合适的就塞进悠仁怀里,让他去试衣间换上。至于他自己,就负责守候在试衣间门口的沙发上,摘掉墨镜,在悠仁出来时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一番,模仿着悠仁夸赞他时的语气,说一句悠仁好帅气,真不愧是悠仁!把小孩夸的脸颊微红,眼睛亮晶晶的,在镜子前晃来晃去,说五条先生眼光真好,不愧是五条先生!哪怕两人都无比真心实意,场面还是仿佛商业互吹,引得售货员姐姐频频侧目,怀疑他们不是塑料朋友就是男同。


是正在向男同进发的塑料朋友。起码在五条悟这里,这段友情真的非常虚假,购物全程他心口老鹿都在横冲直撞,不得消停,谁听见都说不出一句这是铁血兄弟情,顶多道出一句悠仁快跑。


在路过一家平价西装店时,五条悟提议要不要去买一套正装 :  男孩子的成年礼和毕业礼都能用得上,而且我好好奇悠仁穿西装的样子。小孩听了也跃跃欲试,在他的建议下挑选了一整套休闲西装,优雅纯洁的白色,在款式上稍稍做了花样,很适合青春年少的高中生。悠仁把它连带着衬衫领带一起抱进了试衣间,过了几分钟,又探头探脑地走出来,身上整整齐齐穿着那套西装,表情却有点懊恼,“五条先生,怎么办,我不会系领带……”


五条悟闻言,看向他手里那条被折磨的皱皱巴巴的领带,没忍住笑了一下。不带恶意,只是单纯觉得这样的青稚在悠仁身上委实可爱。他走过去,从悠仁手中拿过那条浅金暗纹的领带,说,“没关系,我来帮你。”


五条悟为了迁就他的身高,微微伏低了身子,他垂下视线,就能看到五条悟纤长细密的睫毛。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的感受美颜暴击,在那张精致面孔凑过来时呼吸一窒,心脏怦怦乱跳,下意识移开了视线,嘴唇抿成一条线,比起抗拒,更多是莫名的紧张。


五条悟修长如玉的手指灵巧穿梭,指节状似无意地蹭过悠仁小巧的喉结,引得少年下意识瑟缩,像只未识危机的懵懂小兽。五条悟唇角上扬,很快系好了一个半温莎结,顺手拍了下悠仁胸口,“系好啦。不管是西装还是领带,都很适合悠仁哦。”


悠仁刚刚平复下去的躁动心绪,又被这一记温热掌心拍了回来。他匆匆道谢后连忙逃离现场,跑去收银台结账,在看见收银员姐姐的笑脸时才察觉不对 :  不就是系个领带吗?我为什么这么局促啊?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可疑起来了啊!


他用自己的直男(存疑)思维思前想后,最后把这算在五条悟那副倾倒众生的俊美皮囊上。五条先生这么好看这么可靠这么完美,哪怕酒吧的酒保全力拦截,每天晚上还是有许多男男女女企图靠近他身边,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任何悸动在他面前都变得理所应当、不足为奇——嗯嗯,一定就是这样!


他用一套对五条悟的盲目赞美完成了逻辑闭环,自欺欺人地把这颗定时炸弹往内心深处推了推,掏出钱包结账。五条悟站在他身边,没意识到悠仁已经有跑偏趋势,仍在挑剔地打量这些衣服,觉得它们无论是做工还是衣料,通通配不上自己的宝贝悠仁。但是那些高级定制的西装悠仁消费不起,也不太可能接受他的赠礼。他磨了磨后槽牙,心想回去就曲线救国,去找主管博彩业的冥冥,让她想办法让悠仁中个头等大奖,十亿日元打底的那种。


悠仁还不知道自己离登上报纸头条只差一步之遥。商场门口,他从五条悟手里接过大包小包的衣服,在雪糕店买了一支五花豪华版甜筒,作为临别赠礼。他把甜筒递到五条悟手里,爽朗笑容成了阴暗天气里唯一一轮日光,“五条先生,谢谢您来陪我买衣服,和我聊天,还帮我拎东西。今天是我暑假里最开心的一天!”


五条悟状似不经意地出言试探,“既然都这么开心了,再叫我的姓氏就太生疏了吧?”


悠仁眨眨眼睛,马上改口,“悟先生!”


虽然不是想象中的直呼名字,但已经算是进步。五条悟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和他挥手告别,目送着那个红色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他站在原地,慢慢吃完了那个橙子味甜筒,清新冰凉的味道在舌尖徘徊,让他一直回味到深夜。


月上树梢,万籁俱寂。五条悟躺在那张占据了卧室一半面积的大床上,360°无死角回顾这一天的点点滴滴,势要把第一次约会的每一个细节全部刻进DNA,方便他和悠仁金婚时好好品味。


都说十八岁少年的脑内幻想之污浊堪比厕所,现在看来二十八岁的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回顾到最后,免不了又被悠仁试穿直筒五分裤时露出的那一截小腿,以及指背蹭过小巧喉结时的触感所蛊惑,翻来覆去硬★‖‖了半宿。等到进程发展到脱光衣服,他却突然翻身坐起,拿起手机,紧张兮兮地在五夏硝三人讨论群里打字 :  那个,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很重要的事!


夏油杰 :  ?


家入硝子 :  半夜三更又发什么疯,你把子弹落在现场了?


五条悟 :  不是!比那个重要多了!


五条悟 :  我中二期的时候不是纹过一个骷髅头纹身吗,绿色夜光的那种,还怪可怕的。以后和悠仁做的时候会不会吓到他啊?


家入硝子 :  ?


夏油杰 :  ?


夏油杰 :  今天五条局长也拦不住我报警。


在和悠仁相关的事情上,五条悟一向行动力极强,第二天早上就开车去了纹身店,让纹身师把那个绿色夜光骷髅头消掉。洗纹身需要分成三次来逐步洗掉,他这只是第一次,腰上还剩下一片扭曲的纹路。他趴在操作台和悠仁用line聊天,听纹身师跟他科普之后的注意事项,最后还不忘推销一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要不要再纹一个?当然,你腰上这块地方在彻底洗掉之前是纹不上了,不过其他空白的地方都可以,比如手腕啊大腿啊……


五条悟在手机的屏幕上敲敲打打,闻言,不假思索地回道,“那就再纹个玫瑰吧,纹在手腕上。”最靠近脉搏的地方。


“玫瑰?”纹身师对这个意象熟悉得很,不由调侃一句,“您这是谈恋爱了?用不用我把您的恋人的名字也一起纹上?”


五条悟打字的指尖一顿。他想起自己之前好像在网上嘲笑过别人,说在身上纹对象名字的家伙,爱情消退后都成了傻逼。自己现在和悠仁还没在一起呢,那岂不是傻逼中的傻逼?


不过……他垂下视线,目光落在手机界面的聊天窗口上,悠仁的那一句“您注意到今天的天空了吗?颜色浅浅的,好像您的眼睛。”


这让爱情怎么消退?


他看向纹身师,说,“在玫瑰旁边纹一个yuji。Y、U、J、I。”



                              Blue Rose



一星期后,开学日期临近,悠仁辞去了两项兼职,开始为开学后的诸项事宜做准备。五条悟知道后,先是失落于和悠仁见面的主要渠道没有了,然后又抓紧一切机会,给悠仁发了条信息 : 悠仁~之前不是说好了来我家地下室看电影吗?既然不用上班了,那就来陪我玩吧?


几秒后,悠仁回复 : 好呀,不过今天时间太晚了,您把地址发给我,明天早上我就去拜访!


五条悟从床上一跃而起,振臂欢呼,碰到了吊灯垂下来的水晶小球。他捂着被打红的手背,心中兴奋不减,在床上来回转圈,像只热衷追逐尾巴的猫咪——不,这时候还是大型犬更加形象。


大型犬从二楼卧室到一楼厨房跑了几个来回,才勉强算是冷静下来,开始为悠仁的来访做准备。首先当然是打扫屋子。他把住处变成狗窝的生活习惯,和他讨厌外人入侵领地的秉性并不冲突。偌大一栋别墅,除了一位五条本家的佣人会每星期过来打扫一次,其他时候都处于乱中有序的奇妙状态。无处不在的、以各种方式堆放的杂物足以让每一个肖想过五条男神的人幻想破灭。


五条先生开始把杂物各自归位。这无疑是和堪比愚公移山的大工程,光是把那些随手乱放的衣物整理进衣帽间,就花了他不止一小时。期间在沙发缝隙里找到了四五枚耳钉,在冰箱里最深处发现了之前久寻不见的牙杯,以及一把本职是在厨房阳台给奶糖罐子遮阳的折叠伞。他启动扫地机器人,很快又嫌它效率低下,亲自撸起袖子拿起了吸尘器,把每个边边角角都认真清扫一遍,顺便给地下室的碟片分门别类整理整齐,把沙发坐垫和茶几下的毛毯都换成了最明媚的暖色调。


大扫除一直从零点持续到凌晨四点,别墅窗明几净,五条悟却仍在发癫,在五夏硝群组里投放新一轮信息轰炸。这时候哪怕是硝子也已经和衣睡在了解剖台上,更遑论被迫养生的夏油杰,理所应当没人理他。他把自己扔回大床上,裹着被子来回扑腾,心情好似即将迎来第一次春游的小学生,还是能和初恋一起手牵手摘小花的那种春游。一直等到窗外天色隐隐发白,他满腔激动才被睡意压倒,阖上眼帘陷入浅眠,很快又被事先设好的闹钟从一场破碎迷梦中惊醒。


他拖着一具同时兼容疲惫和躁动的肉体,慢腾腾地刷牙洗脸理好发型,把切片面包对折,三两口就咬得只剩一个空荡荡的面包边。最后晃进了衣帽间,把几套家居服挨个搭配,试图从中寻找让悠仁dokidoki的最优解。悠仁还是个孩子,也许小恐龙连体衣最能和他取得共鸣也说不定。话是这么说,他还是遵从内心的风骚本性,选了一套烟灰色的丝绸睡衣。


这套衣服上衣领口很是不守男德,低得堪比艳星的深V晚礼服。睡裤也松松垮垮挂在胯骨,给人一伸手就能扯下来的糟糕错觉——如果此人是悠仁的话那就不是错觉而是现实。他一手撑在镜子前打量自己,身份瞬间从黑道太子爷转变成了歌舞伎町的头牌牛郎。唯一的问题是此牛郎纵使皮囊优越,脸色却因为缺乏睡眠而病恹恹的,在牛郎店里估计走的是吸血鬼公爵那一挂的魔幻路线。


所以当他打开别墅大门,半生不死地倚在门框上迎接客人时,悠仁先是被他半敞领口露出的那一大片精致锁骨和深色刺青夺走视线,被这片明目张胆的性感攫取了言语能力,下一秒又因他眼下淡淡青黑重新找回了声带,担忧道,“悟先生,您是生病了吗?”


五条悟打肿脸充胖子,用一句“我完全没问题,悠仁不用担心哦”勉强糊弄过去。他伸出右手,随即记起手腕上那朵还没消肿的玫瑰,只得僵硬地换了一只手,把悠仁一路牵进屋里,“悠仁吃早饭了吗?”


“打扰了——我已经吃完啦。”或许是困倦所致,五条悟的声音比平时低柔许多,让听者平白生出几分缱绻绮思。悠仁摸摸泛红的耳朵,连忙蹲下身去,用换拖鞋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不对劲。从那天购物回来以后自己就很不对劲。见面时的种种局促不必多提,就连在line聊日常时也有过度分享的嫌疑。那颗定时炸弹似乎日期将至。他心里惴惴不安,跟在五条悟身后进了地下室,刚刚拐出楼梯口,混乱心绪就被丢出九霄云外,赞叹一声,“好棒!”


在别墅一楼时他尚且还能忍住惊讶,让视线从设计前卫的装潢摆设上移开,勉强守住身为客人的礼仪规范。但地下室完全正中他的好球区 : 占据整面墙壁的巨大投影屏,旁边造型搞怪的爆米花机器,地板上颜色鲜艳的油漆涂鸦,以及观影区后方那个悬挂着沙袋、摆放不同型号哑铃和各式器材的健身房。这里完全就是自己理想中的天堂嘛!


五条悟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着悠仁在地下室跑来跑去,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像只四处撒欢的小狗。等到悠仁那股新鲜劲过去,他才去铲了一大桶爆米花塞进悠仁怀里,领着他去收藏各类经典爱情片的专区,“我们今天看什么电影,就由悠仁来选吧。”


悠仁上下打量这处被碟片挤满的架子,没能从密密麻麻的盒脊看出个所以然。他指尖悬空乱晃,最后凭直觉点向其中一张,“决定了,就是这张!”


五条悟抬手越过他头顶,从架子上抽出这张碟片,“让我看看,《When Harry met Sally》,悠仁很有眼光嘛,80年代的爱情老片,讲的是男女主角……”


“Stop,”悠仁连忙出声打断,“科普到这里就可以了,再往下就是剧透了!”


“诶,不可以剧透吗?好遗憾,这可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了。”


“不可以哦,”悠仁坐到沙发上,警惕地看着五条悟去把碟片放进放映机的背影,“悟先生,未知才是最大的乐趣,剥夺新奇感可是很残忍的。”


“那好吧,”五条悟坐回悠仁旁边,打了个哈欠,语气困乏疲倦又可怜巴巴,“看在是悠仁的份上,我就勉强抑制一下剧透本能。”


电影开幕,首先是一对老夫妇的受访自白。悠仁在他们恩爱话语的间隙,偷偷用眼角余光看向身侧。五条悟懒洋洋歪在沙发上,眼睑迷迷糊糊地半阖着,银色眼睫被荧幕镀上一层柔光。暖黄光影在白皙侧脸上交错,神祇似的俊美面孔就此染上人情烟火。悠仁这一幕缩短的距离感所鼓励,抱紧怀里的爆米花桶,又往五条悟的方向蹭过去一点,两人的手臂贴靠在一起。炙热体温隔着薄薄两层布料隐约传来,五条悟眼睫微颤,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些。


影片剧情缓慢推进,男女主角相遇又分离,五年后再次重逢。悠仁的注意力渐渐被诙谐有趣的剧情吸引,五条悟却已经把这部经典影片看过无数遍,剧情的转折和笑点早就被他嚼烂,这时反而和柔软的沙发坐垫相辅相成,成为了瞌睡虫的催化符。


等等,在喜欢的孩子第一次来自己家做客时睡着也太逊了吧,听上去像是中年社畜在居酒屋回忆往昔时会痛悔的桥段啊。不对,在这里相偎着悠仁睡着,四舍五入好似同床共枕,那我岂不是赚翻了!糟糕,这么一想睡意简直是迫不及待地向上涌……五条悟,你没救了。


他脑袋一点一点沉下去,忽地顿住,又调转方向朝悠仁悠仁那边歪了过去。这次才彻底安稳下来,呼吸渐渐放缓。


几经波折后,男主角终于下定决心,匆匆闯进新年夜的聚会,在熙攘舞池里向女主角真情告白。他说,“我今晚来到这里,是因为……”


这段情节让悠仁精神一振,意识到接下来将会是整个影片的高潮部分。他连忙转过头去,想要提醒五条悟不要错过,但刚刚唤出一个名字,就立刻止住了言语 : 五条悟靠在沙发椅背上睡着了,鼻尖距离悠仁只差毫厘。他一米九的身高显然与低矮的椅背适配性极低,哪怕在睡梦中也皱起眉头,嘴唇委屈地微微嘟起。


鬼使神差的,悠仁的目光顺着五条悟挺拔的鼻梁,滑到那颜色浅淡的嘴唇上,视线就此定格。他情不自禁屏住呼吸,耳边台词却仍在继续,“——当你意识到自己想与某人共度余生的时候,你会希望余生尽快开始。”


五条悟向来睡眠清浅,轻易便被他那声呼唤惊醒,乘着台词的尾音睁眼望去,“悠仁?”


四目相对。悠仁看着那双宝石一般剔透的蓝眸,清晰地察觉这一瞬越过无数朦胧情思,成为了他人生的分界线。台词里模糊不清的所谓“余生”,在他十六岁的这个夏天骤然延伸,几近无垠。


舞会的背景音悠扬而喧闹。五条悟定神看向投影屏,里面的男女主角已经冰释前嫌,正拥吻在一起。“啊,都已经演到这里了吗。”他懊恼地揉了把头发,向悠仁道歉,“对不起,我昨天晚上睡的太晚了……”更准确的说是只睡了半小时。


“没关系。”几秒后,他听到悠仁这样回答他,声线不稳,“电影很精彩,悟先生睡着的样子也很可爱。”


五条悟借着投影的光亮,小心翼翼地观察一番,发现对方除了脸颊微红以外,的确没有为此生气的迹象,便松了口气,美滋滋地把悠仁夸他的那句话在心底回味一遍,顺便坚定了下次不会再犯的决心,未察觉对方语调下暗藏的惊涛骇浪。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五分钟后,电影的片尾曲响起,悠仁马上找借口去了洗手间。他用尽所有力气维持的镇定全都碎成了渣渣,一进门就狂拍脸蛋,顺便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企图用物理方法让自己冷静下来。一通操作猛如虎,让他本就晕晕乎乎的大脑更加混沌,闭眼就是那两片嘴唇在脑海里招摇过市,任谁都忍不住心弦一动——喂喂,不要随便乱动啊,乱动的后果很严重啊!


他欲哭无泪,在狭窄的洗手间里来回踱步,转了一圈又一圈。如果刚才悟先生没有及时醒来,他说不定真的会亲上去,一定是温热又柔软——停,别想了!呃,悟先生说他刚刚吃过慕斯,那嘴唇的味道会不会也是甜——停啊虎杖悠仁,不要再想了!


大多数人迎来初次心动时都会猝不及防,但一定很少有人像他这么兵荒马乱。本以为自己一直心系于詹妮弗那样的高个美人,好吧事实上五条悟也是不折不扣的高个美人,但问题是这位高个美人是个男人,二十八岁,职业黑道。黑道和高中生、十二岁年龄差、还是两个同性。这是在叠毒吗,怎么想都觉得未来一片灰暗啊!


……等等,他竟然已经开始思考未来了吗。


和悟先生的未来什么的……


这个念头只是刹那,只是一瞬。他的想象力却开始疯狂生长,裹挟余生众多色彩掠过眼前,绚烂夺目,让他目不暇接。此时窗外蝉鸣不休微风不止,正是一片盛夏好时节。而他倚靠在门板上,被耳侧高温蒸得头晕目眩,后知后觉有段春天姗姗来迟,就此扎根萌芽,即将漫出整个世界的姹紫嫣红。


洗手间外,五条悟仍在对抗困倦难忍的大脑,还不知道悠仁已经完成了自我攻略,进程走到了百分之两百。他只知道悠仁几分钟后从洗手间出来,表情强作镇定,脸蛋红的像是发了烧。


事实上,悠仁的确说自己是生病了,身体不太舒服,想要提前回家。并在五条悟怀揣一颗贼心,提出“不如今天住在我家,方便有个照应”时一脸惊慌,这回不止脸蛋,全身都快要红的烧起来。他结结巴巴地说不用麻烦您了谢谢您了我自己能行一类的客套话,连鞋都忘了换就穿着拖鞋夺门而出,只留下一双辛德瑞拉的红色运动鞋,以及站在原地不明所以的五条悟。他看着少年仓皇而逃的背影,察觉到一定有哪里出了疏漏,却百思不得其解,心里不禁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的不祥预感很快就得到落实。再一次铩羽而归后,他回到总部对着好友们大倒苦水,“我已经四天没见过悠仁了,他一定是在故意躲着我吧?到底是为什么啊?”


夏油杰随口安慰,“他不是过两天就要开学了吗?忙一点很正常。”


“但是,他落在我家一双鞋子,现在连我想主动给他送过去他都说没时间,说恰巧不在家。这就很不正常了吧!”


家入硝子吐出一口烟圈,点点头,“嗯,这除了是故意回避以外,确实是没别的可能了。”


夏油杰察觉不对,“等等,他的鞋为什么会在你家?”


“我那时候一连跑出几条街,才发现脚上还穿着悟先生家的拖鞋。”卧室里,悠仁抱着手机,回答来自钉崎和伏黑的质疑。他觉得只靠打字实在无法表达自己的复杂心绪,只好与两位好友视频连线,“真的只是单纯看电影而已!唯一的问题是,看完后,我对悟先生的想法不再单纯了……”


他越说越觉得前途无望,连身上橙色睡衣似乎都连带着黯淡了几分,“我表现的太明显了,根本藏不住。这几天我都没敢和悟先生见面,不然一定会露馅的。怎么办,悟先生要是知道我背叛了我们的友谊,会不会把我灌进东京湾的水泥桩啊?”


伏黑惠听完这一大段绝望自白,哪怕媒介是窄小的手机屏幕,他都能充分感知到对方有多无措。他说,“既然如此,那你继续躲着他就行了。黑道都是些大忙人,应该过几天就把你忘在脑后了。”


悠仁沉默。良久,他才小小声地说,“可是我不想一直躲着悟先生。我有一点……不,是很多点想要追求他。他是我第一个真正喜欢的人诶!”


野蔷薇闻言,迎头给他泼了盆凉水,“你想的也太美了,日本人口一亿两千万,你是一个男同,你喜欢的人恰好也是男同的概率是多少?就别期盼这种奇迹发生了。”


伏黑惠难得赞同了她的说法,“而且除了性向,还有职业和年龄的双重差距。确实是只能祈祷奇迹发生的追求难度。虎杖,我记得你的运气一向不算好。”


连番打击下,悠仁像只垂着飞机耳的沮丧小狗,把自己团成一个暖橙色的球,恹恹地缩在床上,企图逃避现实。他想说我其实也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同性恋,我只是恰好喜欢上了悟先生。但是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他就把这句话又咽了回去,只在心里委委屈屈地想 : 即便如此,我还是好喜欢他。


另一头的五条悟还没放弃,等到天黑就跑去了酒吧,想从悠仁昔日的同事嘴里打听到悠仁的住址。遗憾的是悠仁哪怕在店里人缘极佳,也终归和这些社会人士没有深交。侍应生和酒保面对黑道太子爷的威逼利诱,吭吭哧哧吐不出半句有用信息,从头到尾都是“虎杖这孩子人挺不错的”的各种变体。


悠仁岂止是挺不错,悠仁明明是天下第一的好孩子!五条悟揪着侍应生的衣领把人甩到一边,唉声叹气在吧台边坐下,掏出手机,把今天和悠仁的聊天记录又看了一遍。少年虽然没再像以前那样事事和自己分享,但在自己主动挑起话头时还是会认真回应,只是笨拙回避了一切想要见面的要求。


怎么会这样呢……想不明白啊,就算那天我说让他留宿的请求确实有些唐突,但也不至于介意到这份上吧?五条悟越想越愁,只好借了身处酒吧这股东风,不太熟练地开始借酒浇愁。反正今天悠仁不在酒吧,他也不用像往常那样顾及形象。


他转头命令酒保,你们这里最烈的酒是什么?给我来十杯!这一听就是没有经验的酒客才会说的话,但没人敢反驳。酒保战战兢兢给他端了十杯鸡尾酒,五条悟一仰头把一杯喝尽,嘟嘟囔囔说好辣好难喝。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趴在吧台上不省人事,被一杯烈酒变成一滩烂泥,剩下的九杯只有围观的份。


酒保一直等到凌晨五点,眼看酒吧就要打样,也没见这位爷有要醒的意思。他隐约知道这位黑道先生是夜蛾先生的得力手下,但他既没资格拥有夜蛾先生的联系方式,更不知道五条悟的住址,只好按照惯例拿起五条悟随手放在吧台的手机,准备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位幸运观众送醉鬼回家。


结果就和那天医院里的护士一样,他也看不懂通讯录里的那些代号到底是什么意思,心想东亚蛊王和活人不医是哪位啊?在常识的指引下,他做出和护士一样的选择 :  拨打了一号快捷联系人的号码。


一阵枯燥忙音后,另一头传来属于少年的清朗声线,应该是从睡梦中被铃声吵醒,话语含糊不清“悟先生,你……?”


酒保简直觉得自己刚刚挂断电话,那个小少年就火急火燎地闯进了酒吧大门,脸上还挂着汗珠,应该是一路飞奔过来的。他认出这是之前在酒吧打工的未成年侍应生,一颗八卦之心刚开始熊熊燃烧,转瞬又被对黑道相关的本能恐惧浇灭了,摆出事不关己的样子猛擦酒杯。


悠仁扶着大门的边缘,重重喘匀一口气,表情写满信息量过载的无措。电话里,酒保随口提了一句,他这个号码是五条悟的一号快捷联系人。可是他明明记得好久之前,他把五条悟送到医院的时候,这个位置还属于一家蛋糕店的外卖电话,拨通时气坏了值班的护士阿姨。为什么现在变成他了呢?就算是在重伤以后,意识到这东西不能随便设置,那也应该有许多比他更好的人选吧?他看那天在酒吧帮忙的夏油先生和乙骨君就很靠谱啊!


虽然这只是一个再微小不过的细节,很有可能是五条悟的又一次随意搞怪,毕竟这位先生任性起来一向不可捉摸。但身为刚刚成为五条悟的暗恋者、未来还很有可能晋升为追求者的十六岁青春期少年,悠仁的心绪轻易就被这个细节搅成一团乱麻,连带着脚步都略显飘忽。


他不到半秒就锁定了趴在吧台上的五条悟,这个男人在哪里都是发光体,哪怕醉成一滩烂泥也是被黑洞吞噬的恒星碎屑。步入暗恋期的少年的视角就是这样不讲道理,整个世界都被罩上一层柔软滤镜,其他人皆是边缘处的黯淡留白,唯有心上人无时无刻都是光芒万丈。


悠仁慢慢走到他身边,思考自己是把他背起来,还是像初遇那样来个公主抱。最后他考虑到那双天妒人怨的长腿可能会拖到地上,还是选择了后者。正当他拿起五条悟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准备俯下身子时,余光忽地瞥见五条悟右手的半指手套和挽起的衬衫袖口之间,有一片精致线条组成的艳红图案,正在白皙肌肤上静静燃烧。即将打烊的酒吧的昏暗光线,反而使那块图案更加清晰——它竟然还是红色夜光的。


那是一枝红玫瑰。这不是重点,黑道身上出现怎样的刺身都不稀奇,哪怕是绿色夜光骷髅头也一样。重点是玫瑰旁边有花体字母组成的边框,构成元素是“YUJI”四个字母。如果悠仁没有记错的话,不,怎么可能记错啊,这不就是他名字的罗马音吗!


悠仁瞳孔地震,简直怀疑自己是相思病发作眼花了,字面意义上的眼花。他下意识抓起那只纹着招摇玫瑰的手腕,想要再仔细确认一遍,却因此惊动了向来警觉的大猫,被反手狠狠扣住指尖,关节传来一阵疼痛的禁锢感。


五条悟迷迷瞪瞪睁开眼睛,意识尚不清醒。他刚要对来人重拳出击,就从眼前的无数重影里分辨出熟悉的轮廓,下意识松了手劲。一直对他避而不见的暗恋对象突然出现在眼前,想必是活在梦里。他安抚而歉意地磨蹭悠仁被他掐红的指尖,趁其不备探过身子,往少年的脸蛋上啵唧一口。其动作之熟练,一看就是梦里早已演习过千遍。


今天这个梦的触感好真实。他亲完后侧过脑袋,观察少年的反应,朦胧间看见对方一脸震惊到极点的傻相。他便也傻乎乎地笑起来,唤了一声悠仁。这两个音节与他手腕上的刺青字母完美重叠,就此铭刻在少年心脏表面,是炙热滚烫的一道初恋印记。


目睹全程的酒保失手打碎了酒杯,发出喀嚓一声脆响。悠仁恍然惊醒。五条悟耍完流氓就不管不顾,拥着满身酒气倒在他怀里,沉甸甸的重量一往如昔。他缓缓抬起手,握住五条悟的右手腕。这次大猫没再反抗,只有白毛脑袋在他颈窝蹭动两下,仿佛撒娇。玫瑰的脉搏清晰有力,连接起两人的心跳。


今天是他步入暗恋期的第五天。


奇迹降临了。




                                 Red Rose



五条悟是被炽烈阳光晃醒的。他头痛欲裂,脑海一片混沌,习惯性伸手在枕头下胡乱摸索一遍,没找到和耳机线纠缠不清的手机。他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发现它们被规规矩矩地放在正对着他的床头柜上。


五条悟脑袋旁边冒出一个问号,从这个小细节发现事情似乎不同寻常。他从被窝里伸出手臂,按下开机键,显示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无数提示消息随着亮起的屏幕涌了出来,其中大部分来自夜蛾的夺命连环call,估计是催他上班无果后正在无能狂怒。大片未接来电的提示里,属于悠仁的line消息格外醒目 :  悟先生,你家的备用钥匙我放在桌子上了,以后请别再把它藏在门垫下面,太容易被发现了,很危险的。还有,宿醉第二天估计会很难受,早餐一定要吃清淡的!


五条悟被这短短几行字惊得从床上弹射起步,数不清的问号泄洪倒海般充斥整个房间。宿醉?我昨天好像确实去了酒吧,喝酒了吗?头这么痛,应该是喝了吧?醉了之后是悠仁送我回来的?救命,我一喝醉就严重断片,完全没印象啊!我没耍酒疯吧?耍酒疯以后没吓到他吧?为什么我人生中难得的丢脸时刻总要被悠仁看到啊?


他抬手抹了把脸,连忙打字跟悠仁道谢,其语气之诚恳,与平日里的东京魔王判若两人。考虑到上次邀请留宿后悠仁的刻意回避,最后还小心翼翼地试探一句 :  我酒品不好,别人一碰我就忍不住动手,昨天没冒犯到你吧?[猫咪哭哭.gif]


另一头好像正在忙,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回复,反而等来了夜蛾的第不知多少个电话。五条悟在他的连声催促里随意应和,表示自己“马上”就赶到总部汇报工作。


三小时后,五条悟踩着夕阳余晖走进总部,一分钟不到又踩着大家长的怒吼从会议室出来。他委实没什么可汇报的,毕竟名单上的那些人通通只有一个下场,一句“死光了”就能完美概括。他顺着走廊一路走,手欠摘走盆景新开的几粒花骨朵,远远看见杰和硝子正凑在一起,朝他这里指指点点,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这笑容他再熟悉不过,和去年生日联手把他按进蛋糕里的时候一模一样。


五条悟的“损友专用警笛”滴滴滴响了起来。他满腹狐疑走到两人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质问,就听见损友先发制人。夏油杰问他,“听说昨天你喝醉了,还是麻烦虎杖那孩子送你回去的?”


家入硝子在一旁帮腔,“真丢人啊。”


五条悟一懵,“你是怎么知道的?”


“今天早上虎杖打电话让我帮忙,顺口跟我说的。”


五条悟的警惕心又上一层楼,“你怎么有他的电话号码?”


“上次在酒吧打架时随手加的。”


“哦,”五条悟步步紧逼,“那他让你帮什么忙?”竟然宁可找杰也不找我!


夏油杰又不回答了,只是笑,像只狐狸。最后他被五条悟问烦了,就开始睁眼胡扯,眼睛睁得不大,胡话倒是一套一套 :  当然是帮他一起吐槽你啦!昨天你在虎杖面前耍酒疯,翻跟头捶胸口学狗叫都做遍了,还抱着电线杆唱damedane,小孩好不容易把你送回家,累的半死,只好来找我倒倒苦水这样。


直觉告诉五条悟,这些话一定是夏油杰这臭狐狸胡编乱造的。但既往病史也告诉五条悟,这些事发生在他身上的可能性并非为零。他当即为自己可能做过的薛定谔蠢事坐立不安,掏出手机,想向悠仁试探一下。嗯,该怎么问呢,直接问我昨天有没有在凌晨的东京街头唱damedane未免也太蠢了些……


他在对话框里删删改改,为措辞纠结不已。对面的小老虎头像却在这时跳动两下,发来一句 :  啊对不起悟先生!今天太忙了我才看见消息!


五条悟立刻话锋一转,顺杆而上开始搭话 :  没关系,悠仁在忙什么呢?


悠仁回复 :  吹气球~


没等五条悟反应过来,他又发来一句 :  悟先生,前几天我拒绝您好多次,真的很抱歉。但我其实很想和您一起玩的!所以今天晚上八点,你可以来酒吧吗?


今天之前的一切担忧和疑惑,霎时在这份主动邀约面前灰飞烟灭。五条悟满脸喜气洋洋,连忙回复 :  好啊!!!我一定会准时赴约的!


外加一个[猫咪转圈圈.gif]


对面回复了一个[小老虎比心.gif],以及一句那我就等您来啦!


五条悟如同一个网恋上瘾的普通DK,捧着手机激动地连连跺脚,马上跟旁边的夏油和硝子炫耀,说你们看你们看,这是悠仁第一次主动约我出去诶!


两位损友毫不意外,配合地拍了两下手,莫名其妙加上一句“恭喜”。


恭喜?这确实是喜事啦。五条悟匆忙和朋友们告别,化作一道长腿闪电冲出总部大门,夏油家入和他前脚后脚离开,两人带着诡异的欣慰表情笑成一团,径自去了酒吧。而他对此一无所知,先回到家里好好准备,把出门前随便套上的花衬衫换回酷帅的黑西装,挑选一条同时兼具骚包和内敛的暗纹领带,在脖颈和手腕喷上惯用的香水,还涂了草莓味的润唇膏。


他在客厅沙发上坐立不安,终于在七点钟声刚刚响起时冲出别墅大门,迫不及待开车去了酒吧。七点三十分,他随着流量渐歇的晚高峰一路拥挤,路过正在准备祭典的喧闹街道,把那辆宾利停在了酒吧附近。此时酒吧门口人声寥落,生意和往常相比似乎冷淡过了头。他漫不经心想到,这好像谍战片里的桥段,为了刺杀黑道大佬而提前清场什么的。但就算是刺杀,核心也是悠仁为主的美人计,所以管它呢。七点四十分,他把半长碎发撩到耳后,心甘情愿握上酒吧大门的把手。


精心打扮、提早到场、满怀真情。他自认对这场重量级邀约准备万全,信心满满地拉开了酒吧大门。只可惜这一次,他哪怕再用心一百倍,搬来整个宇宙作为后盾也依旧不够用。


因为这既是初次邀约,也是悠仁献给他的告白现场。


五条悟推门而入的瞬间,《I'm yours》的旋律从门缝里逃逸而出,埋伏在门口的众人立刻拉开了飘带筒,亮闪闪的飘带飞满视野,世界霎时变为了绚烂的彩虹色。他隔着彩虹条框的缝隙向前望去,偌大一个酒吧里只有零星几个人,每位都是熟面孔。夏油和家入把放空的飘带筒扔到一旁,后者拍了拍旁边满脸不可置信的夜蛾,说这次是你输了,和虎杖有关的事他不可能迟到。曾在花店有过数面之缘的棕发少女艰难操纵着灯光台,旁边站着禅院家的异姓继承人。他们颇费一番力气,才把灯光对准了今天的主角。


虎杖悠仁站在吧台前,樱发被炽烈白光映出虚幻质感。他身上穿着那套和五条悟一起买的白色小西装,这是他唯一一套正装。因为事出突然,他没时间再去置办皮鞋,只好临时翻出初中的白色帆布鞋充数,反倒显出符合年纪的青春活力。


飘带仍在飞扬,有几缕落在五条悟肩头,他却无力拂去。那双清澈蓝眸里倒映的一切,都在此刻成了作茧自缚的魔法,让这位二十八岁的DK动弹不得。他看着白鸽少年向他走来,因为紧张而同手同脚,险些被地上的气球绊倒。今天的酒吧被各式彩灯和心形气球填满,是小孩子才会青睐的幼稚浪漫。和大多数韩剧桥段一样,他怀里还抱了一大束被精心包装的玫瑰。粉色白色蓝色的娇美花朵围成一圈,簇拥着中间的鲜艳火红。


各色玫瑰上挂着一片精致的小纸牌,上面用花体英文印着各自的花语,每一句都细腻缱绻,只有红玫瑰的花枝上空空荡荡。因为这一句需要悠仁亲口讲述——


“我爱你。”


少年终于行至心上人面前,吐露心声。他把那束沾染金粉与情思的玫瑰递进对方怀里,声音颤抖却响亮,“可以请你和我交往吗?”


他和五条悟对视,目光毫不闪躲,因为对方手腕上那朵玫瑰带给他无限底气。这对五条悟而言的确是一场刺杀。只不过袭来的不是匕首和子弹,而是心跳超速和过呼吸。


“可以,当然可以,”五条悟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眩晕了头脑,想也不想就接上一句,“那能请你和我结婚吗?”


话音刚落,旁边围观的亲友团被这句反问逗笑,随即又为五条悟拉过少年接‖吻的举动爆发出一阵掌声和起哄声。五条悟吻上去时过于激动,悠仁的下唇还被他的尖牙磕出一个小口子,血腥气和草莓味相辅相成,琥珀色蜜糖就此流淌进灵魂,共同构成他们唇‖舌‖交‖融的主基调。


告白后除了接吻,当然还有接受祝福。好友们捧着事先准备好的蛋糕围上前来,夏油杰的温柔语气难得没有被阳阳怪气侵蚀,由衷地祝愿五条悟初恋快乐,两年后的新婚也要快乐。一旁的悠仁睁大眼睛,说悟先生居然是初恋吗!我以为这么优秀的人会很有恋爱经验……硝子叼着电子烟,说这家伙一向眼高于顶,觉得谈恋爱等于让别人占了大便宜,别说初恋,怕是初吻都是在刚刚逝去的。


野蔷薇难得好脾气地跟着表态,说以后你来我们店里买花通通五折!哦对了,你好像每天都要来买,那还是七折吧。一旁的伏黑惠终究是有多年不良少年的底子摆在那里,认真发言的时候还怪吓人的 :  我昨天才知道,那时候捅你一刀的人就是我家老爹,我替他向你道歉。不过要是你以后辜负了虎杖,很可能又会被捅一刀。


悠仁还没来得及担忧好友和男友关系崩裂,五条悟就若有所思,这么一想,其实伏黑甚尔也算是我和悠仁的月老,他那一刀捅出了我和悠仁的红线啊。硝子说红线不知道,你在手术台上流的血确实红的很丢人。


说着,她又和夏油联手,企图把这位摆脱单身群体的叛徒埋进蛋糕,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这次被五条悟躲过了。众人笑闹间,五条悟好了伤疤忘了疼,趁着情歌再次涌上高潮,顺手开了一瓶摆在显眼处的红酒助兴。然而这瓶酒是直哉大战后至尊酒柜里硕果仅存的那一瓶,如今堪称镇店之宝。眼看木塞和瓶身在五条悟手中身首异处,夜蛾心情一时堪比独子早夭,势要追杀五条悟到世界尽头。


五条悟熟练地跟夜蛾做了个鬼脸,赶在对方追来之前,他把那束玫瑰塞进十六岁的恋人怀里,打横抱起悠仁撒腿就跑。悠仁的脸颊紧贴着他炙热的胸口,一切似乎与那个从未远去的夜晚再次重合又截然颠倒。


五条悟背后是注定彻夜不歇的悠扬歌词,面前是深蓝天鹅绒一般的无边夜色,远处祭典有烟花升起,消散成浩瀚银河里几粒星辰。他怀里是聆听心跳的恋人与一束玫瑰,小小一隅却拥尽世界美好意象。他们的目的地也许是那处别墅,地下室又新增了许多爱情影片。也许是拥挤喧闹的祭典,空气里隐约嗅出苹果糖的甜香。


所有行程漫无目的,唯有终点站明晰无疑——爱与余生都绚烂铺陈,于此刻触手可及。




The End.



我们下一篇小甜饼再见,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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